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英式下午談

歷史藏寶閣 - 大英圖書館
每次接近圖書館,總能嗅到「圖書館的味道」,混合書本、墨水、木製書架、霉菌,那是一種每間圖書館都擺脫不了,難以形容的複雜氣味。不過當你踏進倫敦的大英圖書館(The British Library),卻嗅不到熟悉的圖書館味。
大英圖書館從外觀就跳脫圖書館該有的樣子,建築師以遠洋郵輪為構想,打造一棟棟容納書本的船艙。
這艘大船的挑高中庭,佇立著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巨大玻璃書牆,而看不見的地底,倫敦最多最深的房間,魔幻地延伸至地下五樓,存放著這個法定書籍送存機構擁有的一億七千本書籍。
之所以聞不到圖書館的味道,或許因為我們沒有機會在書架間散步。巨量館藏皆只限內閱,需要先預約,再由工作人員送到你手上。
不過許多書以外的收藏,我們能夠親眼見證:古地圖、王爾德(Oscar Wilde)的喜劇手稿、約翰藍儂(John Lennon)的樂譜,甚至還有珍・奧斯汀(Jane Austen)的神奇書桌。像某小木箱,闔上時能收納墨水瓶、紙張,打開時竟是張寫字檯,珍・奧斯汀就曾經粗心地將木箱遺下在馬車上,要不是當下及時追回,遺失的不只是箱子裡的七英鎊鈔票,經典作品《理性與感性(Sense And Sensibility)》也無法完成並面世。
除了見證傳世作品的神奇書桌,圖書館裡還能讀到幾封傳世情書。
十八世紀的戰爭英雄尼爾森將軍(Admiral Nelson)在戰役中光榮犧牲,留下一封寫到一半的情書,收信人情婦艾瑪後來自己完成這封信,心碎地寫下「榮耀的尼爾森,悲慘的艾瑪」。
展示櫃裡還有封年代更加久遠的情書。一五二八年的夏天,安妮博林(Anne Boleyn)致信主教,鼓勵他說服教廷宣判亨利八世(Henry VIII)與王后婚姻無效,好讓自己盡快上位。到了信的中段,卻突然多出亨利的筆跡寫著:這封信的兩個作者,在正式牽到彼此的手之前都不會輕易死心。
一封看似兩人連手完成的催促信,實則像是「情書」一般宣示堅定的愛情,可惜幾年之後,兩人的婚姻就像眼前這封已經燒毀一半的情書同樣破了局。
收藏了太多歷史,太多像這樣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的故事,可能也沖淡了圖書館該有的氣味!

今天的花墟,昨天的兇案現場
英國人對園藝相當重視,房子前後院都必須認真打理。不過,對於在市區過著公寓生活,沒有綠地自由規劃的倫敦人,從「哥倫比亞花市(Columbia Road Flower Market)」買植栽裝飾,每週添束花換換家中氣氛,就已是件幸福的事。
倫敦有各式各樣的市集,比起美食、古董、二手衣,以花與植栽為主的花市,可能不是旅人的第一選擇;人們不知道的是,雖稱作花市,但「哥倫比亞花市」賣的不全然是花花草草,倫敦媒體甚至評價,這是最道地的市集,也是視覺上最吸引人的市集。
市集所在的「哥倫比亞路」並不長,窄小的路兩旁林立了滿滿的花販;彎進花市旁的小路,隨即會聞到咖啡店傳來的咖啡香氣,沿路逛逛古董店,生蠔攤位,還有夏天賣水果酒、冬天賣熱紅酒的小酒吧,街頭藝人彈著吉他唱經典搖滾樂,人們自在地坐在路邊跟著哼唱,形成一幅美好的風景。
每個週日,在這個熱鬧卻舒適的區域喝咖啡、吃早午餐、逛街、買植物,正是倫敦人的悠閒假日。
不過位於東倫敦的花市所在地,幾百年前並不像現在活潑熱鬧,而是犯罪案件層出不窮的貧民窟。當時英國解剖學興起,兇手相中這裡的貧民,將之殺害後出售給研究人員。
駭人的謀殺案件使此區更加黑暗,乏人問津,直到一位女慈善家建立起市集與社區,這街道才增添了人氣。
原是一般的地方週六市集,隨著法國移民帶來賞鳥與賞花風潮,路的盡頭建了鳥舍,攤販賣起籠中鳥,花商聚集而來;後來猶太移民加入,為了避開週六的安息日,這裡逐漸成為週日限定、以花與植物為主的市集。
最近,我再來「哥倫比亞路」,看到長長的人龍,發現竟是進入花市的隊伍,原來疫情趨緩重新開放後,這裡也有管制,排了一會,才終於能進市集。
經歷長久的休市,花販都用盡全力,叫賣聲此起彼落,排在我前方的老先生對太太說:「我們今天或許能買一盆龜貝芋,只要10鎊呢!」,接著他們走進轉角,那間曾見證過兇案的鳥籠酒吧。
我也跟著他們走了進去,先喝杯啤酒,再慢慢逛吧。

你好,一份炸魚薯條
睽違數月再次前往酒吧,門口多了個領位人員,進門前要消毒、網路登記,接著坐在指定座位。酒吧中央的電視上轉播著板球賽,好像一切如常,但一切都變了。以往店裡店外都站滿了人,如今人們多半只敢在戶外站著喝酒。雖然酒吧裡不再擁擠,顧客寥寥可數,不過倒是每張桌子都點了食物。
回想首次與英國同學去酒吧,幾輪喝下來,正納悶著為甚麼沒人點餐,同學看出我的疑慮,便去吧枱買了包薯片遞給我,說是我看起來很想吃點東西。我邊道謝邊問他怎麼不點餐,「我很少在酒吧吃飯」,他回。
生長在充斥著居酒屋、熱炒店,這樣以酒佐食的國度中,只喝酒卻不吃東西,對我而言是件難以理解的事。
一問之下才知道,去酒吧的英國人主要分成幾種目的:用餐、喝酒與社交。喝酒與社交的界線模糊,但多半只喝飲料不吃飯;而會在酒吧用餐的人群則集中在午間時段,或是特別為了週日烤肉(Sunday Roast)前往。
回顧英國酒吧食物的發展,中世紀時多以不需要餐具的街頭小吃為主,除了醃螺肉、烤羊蹄外,其餘像煮青豆、炸魚條、熱派等等,與現在差異不大。後來有段時間,倫敦流行起生蠔酒吧,一便士買個熱派,二便士就能享受半杯啤酒與三個生蠔。
十九世紀中期,猶太移民帶來炸魚薯條,接著來自更多國家的人們,貢獻各種料理,大幅改變酒吧食物的組成,現在甚至還有以泰式或韓式料理為主的英式酒吧。
不少人認為酒吧食物難以入口,不值得花錢嘗試,但其實酒吧食物集各國料理大成,現代經典酒吧食物如炸魚薯條、餡派、漢堡,都是最好的下酒料理。而好的酒吧,不僅食物味道好,價格也比餐廳更划算。
英國人悶了幾個月沒出外用餐,如今酒吧裡站著喝酒的人少了,坐著用餐的人反而變多。走到吧檯,我詢問酒保:「疫情期間,餐點是否都還有供應?」
「當然。」酒保大笑:「如你所見,全部都有,而且隨時都會有!」
我點了杯淡色愛爾,「也給我一份炸魚薯條!」,為了紀念解封後第一次踏入酒吧,經典的酒吧食物還是得吃的!

喝水不如喝啤酒
在英國,每個轉角都能遇到酒吧。這說法雖然誇張,但英國的酒吧確實如同亞洲的便利商店一般密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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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世紀時英國的麥酒館(Alehouse)就相當盛行,營養價值高的麥酒,被稱作是「液體麵包」,比起不乾淨的水源,大多數人寧可選擇發酵過的麥酒;現代酒吧之所以密集,只因不時去「喝一杯」,是英國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休閒娛樂,「喝一杯」的重點不代表數量,而是代表行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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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謂「酒品」,是人喝醉之後表現出來的模樣,通常清醒時不會做亦不敢做的事,酒醉後便能放手去做;而英國人愛喝酒眾所皆知,許多人幾杯印度淡啤下肚,便從彬彬有禮的紳士,變成吵鬧無理的大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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別說是喝酒,即使手上拿著無酒精的薑汁汽水,也能受到酒吧氣氛的影響,跟著醉了起來,這狀況在足球賽事轉播期間尤其明顯,一向內斂的英國群眾,在酒吧裡會變得異常興奮又狂熱,這跟喝什麼酒、喝幾杯都無關,完全是足球與酒吧氣氛的功勞。所以,若想見識英國人的瘋狂,只要去喝一杯就能體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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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過對於真心喜愛品飲啤酒的人而言,在英國各地的酒吧喝一杯也是絕對必要的,酒吧裡的啤酒有許多在超市買不到的桶裝現壓款式,來自不同產地,有著不同風味,甚至代表一座城市的特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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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次去到英國北部小鎮霍沃斯(Haworth),探訪勃朗特三姐妹(Brontë family or The Brontës)的故居後,在酒館中尋到分別代表姐妹三人的現壓啤酒。站在吧檯前看了許久,我遲遲下不了決定,於是尋求酒保的意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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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個嘛,三種酒代表三姐妹不同的個性,至於是什麼樣的個性,你得自己喝喝看才知道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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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後我選擇了艾蜜莉・勃朗特(Emily Brontë)淡啤,或許是受到酒保影響,似乎真喝得出《咆哮山莊(Wuthering Heights)》那種濃烈苦澀的味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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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行時能品嚐當地酒廠的限定款,甚至還能喝到代表名人的啤酒,是最大的驚喜與樂趣之一。後來在蘇格蘭尼斯湖畔(Loch Ness),我找到「Hoppy Ness」啤酒,在莎士比亞(William Shakespeare)的出生地史特拉福(Stratford-upon-Avon),也品嚐過一款「Shakesbeer」,至於喝起來究竟有沒有水怪或文豪的感覺,還是先不說破了,每一款酒的個性,你都得自己喝喝看才知道。

倫敦地鐵見聞
在台北出生長大的我,是個道地的城市人,至英國唸書後,繼續以導覽員的身份旅居倫敦,不知不覺在倫敦生活已經七年。七年間,我在這城市認識到形形色色的人,觀察到各式各樣的事與物,感受到與台北截然不同的城市氛圍。這樣不同的城市氛圍,包括乘搭交通工具的習慣。
還未到倫敦時,總聽說倫敦人愛在交通工具上看書,比起台北捷運裡,低頭盯著手機的乘客、使用拉環健身的大叔,倫敦人感覺上簡直氣質超群。
後來才發現倫敦人之所以會有氣質地看書,主要是因為地鐵沒有Wi-Fi,也沒有手機訊號。英國人其實並不那麼喜歡與人四目交接,也認為盯著他人是件不太禮貌的舉動,曾經還有文章指出,他們寧可將視線持續放在車廂裡的無聊廣告,也要避免與人目光交流,於是「倫敦人在交通工具上都在看書」這樣的印象便因此深植人心。
在倫敦生活久了,我也養成車上看書的習慣。除了手上的書,還總忍不住偷看同車廂乘客的選書,於是搭趟車還能一窺倫敦人的閱讀潮流。其次,也可以看到倫敦人的各樣「奇聞」。
一次在繁忙的上班時間,我在地鐵車廂專注閱讀,卻聞到陣陣柑橘香氣。原來是隔壁西裝筆挺的上班族正剝著橘子,他將橘子放在大腿上,搖晃的車體讓堆疊的橘子皮岌岌可危。看他氣定神閒地吃完兩顆橘子,沒想到他竟再從公事包拿出了便當,將上蓋放在右邊大腿上,然後繼續吃起晚餐。
又有一回,我走進地鐵車廂,注意到一位打扮得體的中年阿姨,她身穿粉紅色的套裝,腳踩高跟鞋,頭戴小禮帽,以女王似的姿態端坐在位子上,就在我正欣賞著這個極為英式的畫面時,阿姨竟從手袋裡拿出指甲刀,磨起指甲,指甲的白色屑屑因為車體前進的作用力,隨風飄散……
兩次的經驗,我都看見不少乘客瞥了他們一眼,卻精準地在四目交接前別開。
好一陣子沒搭地鐵,倫敦解封之後,我戴起口罩,搭上熟悉的District Line。
坐在對面的孩子朝我開心展示她的故事書,我對她微笑,她的媽媽也對我微笑,孩子大聲唸著故事,車內的乘客紛紛轉過頭來,然後大家相視而笑。
比起以前不戴口罩的時候,可能是因為能夠出門的興奮,或是長久寂寞的心境使然,倫敦人不那麼迴避彼此的目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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